水渍

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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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去法国开了个会。开会之前大概忙了两个月各种事情,参与撰写了七八篇论文,每天陀螺一样转啊转啊转停不下来,也没什么出去玩的兴致。在飞机上还煞有介事掏出电脑来改了改论文,但也没什么状态,沉沉睡去,两觉就到了法国。

这次会议是近年来我们领域最热闹的一次会,现场来了两千多人,海报一千多张,报告也有三四百个不止。因为签证的原因,师弟师妹都没来成,我一人肩负着三张海报,分两天讲。海报环节不给吃的,酒倒是管够,第一天硬着头皮讲了一个小时,第二天把海报挂上就直接躲在旁边喝酒,或是去别人的海报前游荡,喝到本环节结束。

这次会开得心情有点复杂。会上好多中国留学生,看我的名牌大多会过来搭讪两句,聊一聊彼此的研究领域。我只能泛泛而谈,因为我确实也太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些啥,也没有任何一个可以拿出来深聊的代表作。大概有七八个分会场的报告在同时进行,但其实我对哪个也不是很感兴趣;年轻有为的同学们都在会场或海报前希望能够跟大家多交流多宣传自己的工作,我则社恐不已避之不及(我之前一直觉得很多人像我一样社恐,这次聊了聊发现只有我自己)。科研要么追求好奇心,要么追求成就感,感觉我哪个也都不太想要。

听报告的时候就在想,我如此自闭、木然、缺乏想法,为啥还能留在组里一直做科研呢?细想并非我有多少科研的能力,而是我认真负责,学东西快,做什么事情都不太差,很好地填补了本实验室的工作断层。但这并非一个scientist最重要的能力。我原以为我有点可称为「才华」的东西,现在想来可能是个误会。

然后继续想,我三十多年来的人生其实也也没真的特别想得到什么(除了爱情):也不是很想赚钱,也不是很真的很有好奇心。当年可能是捕捉到了美好、开放、上升时代的吉光片羽,有着做点不一样事情、过点不一样人生的奇妙幻想,但其实并未真正付出过什么主动的努力。上大学、读博士、做博后、工作,无非都是一系列偶然,找了眼前那个最近的选择。而我真正付出了大量精力的事情,无非是在逆水行舟之时的自救罢了。

于是开始想,如果不干这行能干啥。教书好像也没啥可教的,自己学的都是半吊子,怎么去忽悠别人。去工业界好像可以,但我社恐不知道能不能hold住。回来的时候在机场等行李,看一个小哥在把行李挨个摆正,觉得这个工作也挺好(当然有点费腰)。以前觉得西西弗斯隐喻着注定徒劳的本质痛苦,但现在想想天天推石头还没被饿死(有人开工资),好像也不错。

反正干啥都挺没劲的。相熟的在香港读书的师妹会后要去巴黎玩几天,我却想,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呢?看了就看了,没看也没啥。我甚至有点困惑,那些洋溢着无穷热情的会场里翩翩起舞的在国外的中国人或外国人,怎么可以那么快乐?是磕了药吗?

回来的前一天把最后一篇论文搞定,回来后又遇上北京的大暴雨,躺了几天,啥也没做。好像没什么东西追杀着我之后,反而更不知道该干啥了。来来回回在听陈珊妮的前几张专辑,最后落在一句「世间零零落落 事情烦烦琐琐 / 日子该怎么过 到底想要什么」。

这次回来我印象深刻的是在一个博物馆看到的一尊女性塑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讲解说这是一位早夭的女孩,亲人因感念她早逝,所以在雕像的侧面刻了爱神,以弥补她尚未充分体验的人生。而在她旁边,是一排五个巨型人脸,表情或痛苦或不解——或许女孩幸运(或不幸)长大,也必将经历这样的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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