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渍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 }

前天晚上有个初中同学给我发QQ。我们很久没联系了——这个年代还用QQ联系,就应该知道我们有多久没联系了。前阵子他给我QQ留言,说不怎么用QQ了,让我加他微信。没有称呼,我还以为是他被盗号了;而且我2017年沿着QQ加过他的微信:前一天晚上我梦到了他。加了微信尬聊一阵,当他为我结婚了没的时候,我尴尬地说没有。他知道我是gay的,我中学时代就跟他说过了。

上面的叙述可能有点复杂,不过总之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前两天我的日记里写

今晚广场舞结束回家的路上,看见一个穿着无袖篮球背心的少年骑着公路车飞驰而过。那种白举纲一样的少年感掠过身边,让人想起十几年前我在这条路上骑车与同学飞驰的日子。

当年和我一起在这条路上骑车飞驰的人就是他。当时这条路还很窄,是县城最大的集市;每到赶集的那天,马路两边都是卖菜的,只留下窄窄的一条路供大家通行。我们是初中同学,两家住在挨着的两栋楼。每当放学时,他就把手搭在我的胳膊上,互相借力骑车。每人蹬十圈,他是山地车,占尽便宜。遇到集市,则拉着我在人流中穿梭,吓死我。

初一的时候他得了乙型脑炎,在家养病,我作为小学霸、小邻居,去给他补课。我们的友谊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建立起来的。我俩的名字里都有个「磊」,我三个石头,他四个石头。他是那种很讲义气的男生,用我家这边的话,叫「仁义」。遇到被欺负帮我出头,我们也会经历。班里男生出去玩的时候,他都会喊上我——虽然我不会打台球,也不会打篮球。不过那个时候,这已经是我为数不多的社交了。他是个篮球少年,哦对了,长得也很像白举纲。

当然我没喜欢过他;那个时候我深深暗恋着我的同桌。我们就是很好的朋友。朋友关系当然比较稳定,我和我的同桌上了大学就几乎没联系了。

中考后班里几个同学一起去他市里的家玩,算是我第一次外宿。那一天晚上世界杯总决赛,齐达内顶了个人,红牌罚下。我们聚在一个屋里打地铺,男生女生掏出自己的MP3,一起播放《七里香》。奇妙的仪式感。

高中时他就去了市里上学,不过他每次回县城时,还会找初中的朋友打篮球,也都会叫上我。我记得我QQ空间里为数不多的照片里就有一张他高中时回来打篮球的照片,光膀子的照片,身材超好。

我大一那年暑假之前,他去北京学英语,在国贸住,临近十一点才跟我讲。我去坐地铁找他,结果4号线坐到海淀黄庄时发现10号线末班车刚刚开走(我应该坐13号线的!干!),我又实在想见他,就回学校骑单车去找他。那是我大学的第一辆自行车,不变速的那种。不过当时体力好,倒也不觉得累。那是可能我第一次夜晚骑长安街,被洒水车喷了一身的水。洒水车的水里面是有消毒液的,很味儿。

那一天我们聊了一晚上天。我不太记得聊了啥了,反正挺开心的。

后来他去了新西兰留学,似乎是打算移民。渐渐没了联系,不过我一直记得新西兰有这么个朋友,还查过几次机票去找他玩。

上次做梦梦见他之后跟他聊天,才知道他2015年就回国了,在佛山工作。结了婚,但是也没喊我们。

前天晚上收到他的消息,因为在工作,就没回复他——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好,怕尴尬。昨天早上醒来,问他为啥不记得我加过他的微信了,又说我十年没换电话号码,怎么会找不到我,他说,嗨,老了,脑子不够用了。

不过聊得倒是很顺畅。他现在在药企,我们从肺炎疫情聊到我们各自在做的事情,然后又聊到他这几年的生活。他长期在外面出差,给我发消息的那天晚上与人应酬喝酒,同席有几个博士,或许他是这样想起了我。他儿子已经一岁半了——照例给我发了晒娃视频,长得跟他很像。我们又聊起了各自的体重,他说他完全想不到我最近已经快八十公斤了。也是,毕竟我们十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我才五十五公斤。

他说他也在控制体重,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他对篮球的爱我是知道的。他说他在国外时和老外打球打太凶,膝盖做了手术,已经告别篮球了。我能想到他手痒的样子,这么多年了一定不会变的。

他又问了我结没结婚。我其实很奇怪他为什么一直问我这个问题。上次他问我这个我就有点生气,当年的好哥们,还不知道我啥情况吗?不过这次我还是认真回答了,没结。到岁数了哈。我这不是情况特殊嘛。家里没催吗?家里啥都知道了,不催了。捂脸表情。

不过聊了几句,他说了一句,「这么长时间没见了 好想你」。又补了一句,「说的有点女人了」。

但是我明白这样的感觉。我也经常能想到他。

与我上大学之后交的朋友不同,我们似乎从来没有分享过彼此人生的裂缝,但昨天聊完,我仍然觉得,我们的感情还在那里。我相信他仍然是那个仁义的、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有一点大男子主义的他,我觉得在他的记忆里,我也还是那个认真、敏感、愿意对朋友掏心掏肺的小学霸。偶尔会想起人生徐徐展开、逐渐失控之前的日子,我想他就是那段日子的一个符号吧。

今年一定要和他见一面。一定。

当然我已经提醒他把我的微信备注名改了。要是再找不到我我就杀了他。

评论系统由Disqus提供
© 2012 CubicStone Wei | powered by jekyll and github | themed by sext i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