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渍

单车恋人


{ 骑行 }

在我的大学校园里,没有自行车是寸步难行的。刚来到学校时被学长忠告了两件事,一是一定要买车,二是一定不要买好车。学校里丢车现象实在严重,买得起,丢不起。谨遵忠告的我,在走断腿军训之后马上去买了我大学的第一辆车,「跑狼」牌,黑色,三百块。这个车在相同价位的自行车中质量已属不赖(和坑爹的我校自产「清华」牌自行车相比),我骑着它载了半年不会骑车的室友,也去过北航、天安门、天坛,完成了我对北京城最初的探索。我还为它装了一个软后座——软后座在校园里是身份的象征,如果它干净得一尘不染,那你一定在热恋;而如果它灰头土脸,则意味着你是没人疼没人爱也没人载的黄金单身汉。

这辆跑狼与我相处了一年多年的时间,已经变成了一只残狼,买新车也被提上了议事日程。中学时有同学骑山地车,我歆羨已久;上了大学活动范围广了,小破车也不能满足我日益增长的到处浪的需求,咬牙跺脚买了辆山地车。但节俭如我不舍得花大价钱买好车,只买了辆山寨捷安特的「GIANN」,白色,大概四五百块。事实证明,山寨车确实不好骑,一年多下来,修修补补的钱也差不多可以再买一辆了。看着别人的好车流口水的我,把这辆车50块卖给了修车师傅,然后去买了辆正版捷安特。

买车时已近保研,觉得这车一定会跟我好多年(搞不好还可以跟我到博士毕业),于是下了狠心,为了防丢让卖车师傅把车身都喷成了黑色。于是,一辆一千两百块的自行车摇身一变成了两百块的临近报废的破车。新车自然要物尽其用,我骑着它去了一次天津,来回将近三百公里,算是我与它最为亲密的时光。这车从大四陪到了博三,见证了我从一个小正太变成老博士的整个过程,也与我一同走行了一年半两地通勤的日子。我一天一天变老,这辆车也逐渐变得老态龙钟,我毕业还看不到希望呢,它已快要先走一步了。在学校代步尚可胜任,出去骑却太难为人家,正好从法国回到北京实习的本科同学(这辆捷安特也是他陪我买的)向我安利他走遍亚欧的小折叠车「大行」,一狠心买了一辆。距离上次买车已是四年,买车的钱也翻了一番:这辆车已经要两千五百块了。

折叠车不怕丢,每晚都可以拎回宿舍(同学说,不丢车的最好办法是不买锁)。折叠起来还可以放进汽车后备箱,从此和土豪朋友出去玩可以自由驰骋。此外免去了日晒雨淋,车保养得也会更好些。这辆车买回来后,单日距离最长走了九十公里毫不费力,表现很不错。捷安特估计也觉得自己使命快完成了,三天两头闹脾气,有一天半路直接爆胎,我也终于放弃了对它的进一步治疗。而后我从朋友那里化缘来两辆破车代步,但一辆车况奇差,另一辆则被冒失的小学弟直接撞弯无法行动,修车的钱估计都可以再买一辆了,只好任其自生自灭了。折叠车也终于被我请出来做通勤之用,不过每晚还是会被请上楼,培养一下感情让它能陪我再多一些。

这辆折叠车没有挡泥板,一下雨浑身是泥,我的书包尤其惨烈,估计会成为泼泥艺术的萌芽。下雨天我宁可走着也不汽车站,倒不只是因为泥,更多是怕这车生锈。万不得已需要淋雨出门,回到宿舍第一件事是把车擦干净晾干,然后再心痛地为它上好油。这车也算不辜负我,骑了快一年,一点毛病都没有,黑心修车铺从此我再也不踏入半步。

昨天出门和朋友看电影,把车放到了学校东门办公楼的旁边。晚上回来,遍寻不得,也大概知道,它已离我而去了。后悔是有的,毕竟太大意以为白天不会丢车;理性想,也觉得自己早该料到这一天,但还是心有戚戚:想起自己竟未有跟它的合照;最近犯懒,未与它走过更多风景;别人会否对它似我一样好。心中怅然,倒像是一场小型的失恋。

「单车」在我校是一个有关恋爱的意象,因为它可以承载两个人零距离相处的日子。我的后座也从跑狼过渡到捷安特上(买捷安特时特意挑选了可以装后座的型号),直到买了折叠车,大概意识到自己不再有载人的情境,后座也不再是我选车的必要条件之一。然而,这么多年过去,除了后座上载过的那些人,我似乎也与单车谈了一场场恋爱,毕竟在更多时候,是它们陪我在路上。有些恋人尝试着磨合但终究不合适;有些恋人一起走了很久,再想起来已成为那段日子的符号与象征;也有些恋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与我分离,心中有憾有恨有不甘也有怀念。我肯定还会再买新车,但我会记得这些恋人们。

是的,单车是我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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